回程的路,被一种前所未有的、令人窒息的沉默所笼罩。
迈巴赫防弹车身隔绝了城市的喧嚣,车内却比真空还要死寂。
宋知宴靠在真皮座椅上,侧脸对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,
线条绷得如同冰冷的雕塑。
他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烟,猩红的火点在昏暗的光线下明灭,
青灰色的烟雾袅袅升起,模糊了他深邃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。
丘秋坐在他旁边,身上还穿着医疗中心那身单薄的、没有任何标识的白色检查服。
那纯白的布料,此刻像一张巨大的、无声的告示牌,昭示着刚刚被彻底颠覆的、足以致命的真相。
她同样沉默着,清冷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,只有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,比平时更加幽深,
仿佛在无声地消化着那个“完美母体”的诅咒。
沉默,对于他们两人而言,并不陌生。
宋知宴厌恶言语。
从他有记忆起,宋家这座庞大的、金碧辉煌的牢笼里,就充斥着虚伪的恭维、恶毒的算计、冰冷的交易和赤裸的背叛。
母亲还在世时,父亲就堂而皇之地将三个私生子——宋知昀和宋知旸还有那个襁褓中的宋知暄——带回了主宅。
母亲温婉的笑容下,是日复一日的黯然神伤,最终在宋知宴十岁那年,如同燃尽的烛火,无声地熄灭了。
葬礼的哀乐尚未散尽,父亲便续弦了一位家世显赫的Omega占着宋家主母的位置,还有那些数不清的秘书和情人。。。
四个S+级别的继承人,同父异母,流淌着相同的、冰冷的宋家血脉,却注定是彼此最致命的竞争者。
宋知宴的童年,是在无数双或贪婪、或嫉妒、或算计的目光中度过的。
他学会了用沉默筑起高墙,用冰冷隔绝一切。他几乎不开口说话,
因为任何话语都可能成为刺向自己的利刃,或者被他人利用的筹码。
他像一头过早被丢入丛林的小兽,独自舔舐着伤口,眼神里只有与年龄不符的戒备和漠然。
直到十岁生日那天,在那个阴暗潮湿、弥漫着血腥和消毒水味道的暗堂训练场,他看到了丘秋。
小小的个子,苍白清秀的脸,在一群或高大健壮、或眼神凶狠的候选者中毫不起眼。
但那双眼睛……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,没有恐惧,没有讨好,没有对未来的迷茫,
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、如同古井般的平静。
那平静,像一面镜子,映照出他内心的荒芜,又像一块磁石,吸引着他。
他选了她。因为好看,也因为那块被体温捂得有些发软的、廉价的麦芽糖。
十三年。
从那一刻起,两只被世界遗弃的小兽,开始了抱团取暖的旅程。
他们一起在暗堂的泥泞和血腥中摸爬滚打,一起在家族倾轧的刀锋上行走,一起在无数个危机四伏的夜晚并肩厮杀。
每一次归来,带着满身的硝烟和血腥,他们不需要言语,只需要一个眼神,一个靠近的动作,就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和温度。
像两只伤痕累累的野兽,在厮杀后互相舔舐伤口,汲取着对方身上那点微弱的暖意。
丘秋是完美的。
她的忠诚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本能,她的锋利足以斩断任何威胁。
她为他挡下过呼啸的子弹,格开过淬毒的匕首,化解过精心设计的陷阱。
她的双手,早已被鲜血浸透,变得冰冷而坚硬,
但那双手,永远只为他一个人挥动。她是他最坚固的盾,最锋利的剑,
是他在这冰冷世界里唯一可以毫无保留交付后背的存在。
宋知宴的兄弟们,宋知昀、宋知旸、宋知暄,每一个都是顶级的S+,
同样在幼年时挑选了属于自己的“身边人”。
那些被选中的Alpha、Beta甚至Omega,无论最初多么桀骜不驯,多么能力出众,
最终都无一例外地,成为了他们主人的床上玩物,权力与欲望交织的附属品。
只有丘秋。
宋知昀曾用他那双如同精密手术刀般的眼睛,带着伪善的笑意,试图用利益和权柄诱惑丘秋;
宋知旸更是毫不掩饰他的暴戾和占有欲,
在一次家族晚宴后,借着酒意将丘秋堵在露台,信息素带着浓烈的硝烟威士忌味,试图强行压制;
而那个美得惊心动魄、信息素是甜腐血橙的S+ Omega宋知暄,更是用尽了魅惑的手段,
眼神缠绵如丝,信息素甜腻得能让人骨头酥软,试图将丘秋拉入情欲的漩涡。
丘秋的回应永远只有一个
——冰冷的、毫无波澜的眼神。
她的视线,从未在宋知宴的兄弟们身上停留超过一秒。
她的世界里,仿佛只有宋知宴一个人。
无论宋知昀抛出多么诱人的橄榄枝,无论宋知旸释放多么恐怖的威压,
无论宋知暄施展多么销魂的魅惑,丘秋都如同最坚固的礁石,岿然不动。
“二弟,你这条‘忠犬’,调教得可真是……滴水不漏啊。”
宋知昀曾端着酒杯,在宋知宴耳边低语,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和探究。
“啧,小秋姐,跟着二哥多无趣,来我这儿,保证让你……欲仙欲死。”
宋知旸舔着嘴唇,眼神露骨。
“秋姐~二哥那么冷,不如来陪陪我嘛,我保证……比二哥更懂得疼人……”
宋知暄的声音甜得发腻,指尖试图去勾丘秋的衣角。
宋知宴对此,永远回以一声冰冷的嗤笑。
调教?
不。他和丘秋之间,从来不是主仆的调教,而是两只孤兽在绝境中缔结的、超越生死的共生契约。
无论他在哪里,在做什么,只要他需要,丘秋总会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前,
用她看似娇小的身躯,为他挡下所有的血腥、肮脏和危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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车子无声地滑入宋知宴位于半山、安保级别堪比军事堡垒的别墅车库。
厚重的合金门在身后缓缓落下,隔绝了外界的一切。
沉默依旧在延续。
丘秋甚至没有去换下那身刺眼的白色检查服。
她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,第一时间走向别墅的控制中枢。
纤细的手指在复杂的控制面板上快速敲击,调出所有监控画面,一帧一帧地检查,眼神锐利。
她检查着别墅外围的红外线感应阵列、震动传感器、激光防御网的状态,
确认着每一个角落的防窃听装置是否在正常运转。
每一个动作都精准、高效,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谨慎。
这是她的堡垒,是宋知宴的堡垒,更是此刻必须守护住那个致命秘密的堡垒。
宋知宴则径直走向巨大的落地窗前。
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和山下城市的点点灯火,如同遥远的星河。
他背对着丘秋,再次点燃了一支烟。打火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。
他深深地吸了一口,让辛辣的烟雾在肺腑间滚过,试图压下心底那翻江倒海的、混合着后怕、暴怒和毁灭欲的情绪。
丘秋检查完所有系统,确认万无一失,才转身走向窗边的宋知宴。
她脚步很轻,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。
她走到他身边,没有看他,只是微微偏过头,很自然地,就着他夹着烟的手指,凑近那燃烧的烟头,深深地吸了一口。
温热的烟雾被她吸入,再缓缓吐出。
白色的烟雾缭绕在她清冷的脸庞旁,为她平添了几分脆弱和……奇异的妖异感。
她仰起那张在白色检查服映衬下更显苍白的小脸,瞥了一眼宋知宴紧绷的侧脸线条。
“别怕。”
她的声音很轻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,却异常平静。
“没什么人有机会看到我的身体……总会有办法的。”
宋知宴夹着烟的手指,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。
别怕?
她竟然在安慰他?
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更深的暴戾瞬间冲上宋知宴的心头!
她是真不知道,还是假装不知道?
她根本不明白这个秘密一旦泄露,会引来怎样滔天的巨浪!
那些蛰伏在黑暗中的巨鳄、疯狂的科学家、贪婪的政客、甚至……宋家内部那些虎视眈眈的“兄弟”们!
他们会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,不顾一切地扑上来!
他们会用尽世间最肮脏、最残忍的手段,将她锁在不见天日的囚笼里,
把她变成纯粹的生育机器,直到榨干她最后一丝生命!
她会死的。
会以一种极其屈辱、极其痛苦的方式,死在冰冷的实验台上,或者某个权贵的床上!
宋知宴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,他猛地吸了一口烟,灼热的烟雾呛得他眼眶发酸。
他没有说话,只是死死地盯着窗外沉沉的夜色,仿佛要将那黑暗看穿。
死寂再次笼罩。只有香烟燃烧的细微声响。
半晌。
宋知宴掐灭了烟蒂,猩红的火点在昂贵的黄铜烟灰缸里彻底熄灭。
他没有回头,声音低沉、冰冷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、如同淬了寒冰的决断,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地响起:
“你之前所有的床伴,陪你过易感期那几个,”
他顿了顿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冰渣,
“名单给我。”
丘秋的身体,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,僵住了!
她缓缓地转过头,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,看着宋知宴依旧背对着她的、高大而冰冷的背影
名单?
那些她为了熬过易感期,如同例行公事般挑选的、银货两讫的Alpha?
那些在她隔壁房间无所事事待了几天、连她一根手指都没碰过的Alpha?